对于苹果产业从业者来说，这个春天，有点难熬。

“往年这时候已经清库，现在库里还剩1万斤。”今年的市场，让陕西洛川的果农袁丽有些措手不及。“这是从业八年来最难的一年。”袁丽坦言。

对于陕西产区而言，“五一”通常是果农清库存的最后期限。往年，清明到“五一”期间，是库存苹果走货高峰，而今年，苹果不仅出货缓慢又卖不上价，本该进入销售旺季的苹果却仍“趴”在冷库里。

不只是陕西，山东烟台、沂源及山西等产区的库存苹果更是迟迟难以消化，有些产区的苹果价格甚至跌破1元/斤，沂源纸袋晚富士70#在0.5-0.6元/斤，这样的价格与卖给果汁加工厂相差无几。

春天即将结束，但库存苹果却仍未等来“春天”。提不上的价，卖不出去的果，堆积如山在冷库……库存苹果陷入了种越多亏损越多、卖越晚价格越低的“怪圈”。

冷库里堆积如山

4月25日，在山东省沂源县东里镇正源冷库，一箱箱苹果堆在冷库里。“往年这时候已经快卖完了，今年才走货六成左右。”冷库负责人江玉营有些发愁，“往年，苹果入完库就开始卖，今年年前就卖不动，春节比往常慢，清明更是毫无起色。”

冷库里的高库存让江玉营有点坐不住，焦急地等待着采购商的到来。“往年都是湖北、湖南长沙等外地的采购商来收货，今年来的都是临沂、济南等附近区县的采购商。”江玉营说。

一路走低的价格更是雪上加霜。“以75#-80#果为例，今年入库价格在3.4元/斤左右，春节期间也没有起色，年后开秤价2.4元/斤左右，清明之后价格更是迅速下跌，一天跌一毛钱，现在只有0.9-1.2元/斤。”江玉营说。

无奈的是，尽管价格“骨折”，走量仍不见起色。江玉营的冷库在当地规模并不算大，在产季结束前有望勉强清库存。“大部分冷库走量不足三分之一，像库容500万斤的大库，往年这个时候能够有五六家采购商在收货，但现在多数只有一两家，去库存更是难上加难。”江玉营说。

今年库存苹果为何如此难销？

“今年苹果入库总体比去年同期多一到两成，但与近十年相比，是优质果比例最少的一年。”国家苹果工程技术研究中心研究室主任杨杰表示，尽管不同产区情况略有不同，但是今年全国苹果产区普遍遭受结果初期的低温，中后期的受多雨或者持续高温影响，致使果色、表光差，尽管如此，今年苹果糖度要比去年高2度左右，糖心果比例大幅提高。

2023年苹果出口也没有给库存苹果托底。据海关总署数据，2023年1-12月，我国苹果出口量为80万吨，同比减少3.3%，处于近十年苹果出口的低点。

苹果收购时的行情也为后市埋下了伏笔。由于2022年苹果价格较高，2023年苹果收购季比较火爆，收购价比2022年高0.2-0.3元/斤。按照往年的规律，苹果开秤价一般在2.8元/斤左右，库存苹果后期会涨到3.4-3.7元/斤。对于习惯了将苹果存在冷库，等待来年“五一”前后卖货的果农而言，苹果下树时的好行情无疑打了一剂强心剂，纷纷入库。但今年库存苹果价格却逆势而行，直线下降。

对于果农而言，亏损或许已成定局。沂源县东里镇果农王生军种了十五亩苹果，4000多斤苹果全部存在了冷库里，现在卖了不足三成。“苹果卖到1.2元/斤才能保本，按照现在的价格，今年得赔四五万元。”言语间，王生军透露着无奈。

随着五六月份应季水果大量上市，苹果的处境将愈加艰难。特别是六月，随着温度升高，冷库苹果出库后易腐烂，销售时间极短。无奈之下农户只能匆忙出货。

两极分化的市场

苦撑的不只是果农，还有经销商：好果难求、次果难销，两极分化的市场让经销商倍感煎熬。

“品质好的苹果价格依旧坚挺，但是货源稀缺。”山东省栖霞市神富果蔬专业合作社负责人江永清告诉记者，比如，条纹2001富士苹果收货的时候价格在5元/斤以上，现在价格仍然维持在7.5元/斤左右，全红苹果收货时价格在4元/斤左右，现在能卖到5元/斤左右。

反观统货，却无人问津。“以前，位于江西南昌的档口一天能卖几百箱货，一个月至少能卖四车。但现在，一天只能卖几十箱甚至几箱，一个月都卖不到一车。”江永清对此深感无奈,他今年自己种植加收购一共存了130万斤苹果，目前仍有1万多斤囤积在冷库中无法出手。

年前收的苹果放到现在反而亏本，让经销商更加寸步难行。“往年价格越低销售速度越快，但今年即便价格一降再降，销量也未见明显提升。”江永清表示，统货不仅卖不出去，亏损也更加严重，“去年3.2-3.8元/斤收的货，放到现在加上冷藏、物流、纸箱等费用，总成本能达到5元/斤左右，而现在苹果价格只有两块多，赔钱卖也没人要。”

烟台市苹果协会执行会长姜祉佑表示，今年苹果市场两极分化，一方面是由于天气原因，烟台苹果一二级果减产5%-8%左右，导致优质果数量减少；另一方面，果农、存货商存货时没有分级，导致苹果标准不一、质量参差不齐，收购商也因此压价。

事实上，有的农户已经开始尝试分级销售。

袁丽种了30亩苹果，通过网络平台自产自销，一级果能够卖到8-9元/斤，二级果卖到3-4元/斤，三级果1-2元/斤。“这几年积攒了固定的老客户，这些客户对我家苹果的品质比较认可，所以价格波动不是很大，不愁销。”袁丽说。

探寻转型升级之路

消费市场的变化、种植规模的扩张，或许为今年库存苹果卖难埋下了伏笔。

在北京市朝阳区，记者在一家超市内看到，山竹19.98元/斤、小菠萝9.9元/斤，尽管这些“新奇”的水果价格高，但仍供不应求。而一旁的苹果却有些落寞，价格最高的栖霞红富士价格也没有超过10元/斤，前几年爆火的阿克苏冰糖心苹果更是跌到了3.98元/斤。更有甚者，有的水果店出现了大甩卖，一箱苹果只要10元。

苹果“失宠”，消费人群的改变是重要因素之一。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，由于易种植、产量高，苹果成了人们餐桌上为数不多可供选择的水果。而如今，年轻群体成了消费主力，更加注重品质，消费也更加多元化，以前的苹果、香蕉、梨“水果三件套”早已不能满足消费者的需求。

特别是近年来，随着冷藏技术与物流的发展，大樱桃、丑橘、蓝莓等新兴水果异军突起，市场上可供选择的水果越来越多。而苹果本身就是大众水果，并没有稀缺性优势，在冷库的加持下，全年可供也让苹果更加平常。根据布瑞克农业大数据显示，2022年苹果消费总量为3710万吨，同比减少10.3%。

从生产来看，我国苹果种植面积持续增加，产业不断扩张。数据显示，2022年，苹果园面积约为2983.1万亩，同比增长20万亩，提高0.7%。2022年苹果总产达到4757.2万吨，同比增159.8万吨，提高3.5%。持续过剩势必会形成“堰塞湖”，积累到一定程度会有“决堤”的风险。

品种单一也成为苹果产业发展的“绊脚石”。尽管我国苹果主载品种经历了几次迭代，但如今却“一果独大”，富士苹果约占我国苹果总产量的70%。这也让国外苹果“趁虚而入”，新西兰、南非、智利、美国等优质苹果纷纷登陆，抢滩广东、上海、北京等地的高端市场。

近年来，随着一家一户分散种植，人老、树老、品种老“三老”问题等日益显现，苹果产业的发展一度经历了停滞期。

困境之下，政府、协会、产业达成共识：苹果到了向质量要效益的时候，要深入推进苹果产业高质量发展。

沂源县深入推进果业振兴计划，围绕实施更新重建和改造提升，加快果园更新换代、提质增效。烟台市以消费需求为导向，加紧研发苹果新品种、新砧木，合理配比早中晚、红黄绿的品种组合，加快推动苹果产业从“一果独大”向“百花齐放”转变。

“尽管今年苹果较往年难卖，价格下滑也比较快，但其实这几年种植效益还是不错的。”袁丽依旧看好苹果市场。去年，她新建了10亩矮化密植的果园，新栽了“秦翠”“维纳斯黄金”“瑞雪”等新品种。“只有不断转型，才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。”袁丽说。

“今天是客户最多的一天，江苏和湖北的采购商都来了。”记者截稿时，江玉营发来了一条信息。（侯雅洁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