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时在校读书,有时几乎对所有课程都厌倦心烦,却独有一样,总能让大家兴致勃勃,那便是老师偶尔给我们福利般的“讲故事”课堂。这个故事的讲师,常是知识丰富又神态自若的语文老师,我们总是屏气凝神、洗耳恭听,生怕错过每一个字。
我尤为记忆深刻是,是这样一个故事:从前,有位国王酷爱打猎,有一天带着属下到山野密林中去打猎,不小心迷了路。他们又困又乏,饥渴难耐之际,突然在山野之中看见了一户人家,便上前去求助。那户人家也不知是国王一行,热情地招待,煮上很多粥,又用上好的红糟酸炒猪大肠给他们佐粥吃。不知是国王过于饥渴,还是粥配红糟酸本就开胃可口,总之,这一餐,让国王吃得荡气回肠,直呼过瘾。待国王回到宫中,面对数不尽的山珍海味,却再也吃不到他在山里迷路时的那一餐美味。有人提议,何不把那天在山中煮红糟酸的那个农民请来给国王做菜呢?国王想想也是,便派人请来那户人家,照着原来的菜谱再煮一次。当美味的红糟酸炒猪大肠端上来的时候,国王拿起筷子一尝,还是吃不出那天的味道,这时,农民对国王辩解说,“尊敬的国王,不是我煮的不好吃,而是今天的国王和那天的国王差别太大了。今天的国王,养尊处优,山珍海味尝吃遍,而那天的国王,又困又饿、饥渴难耐,自然是见什么都好吃。”
从此,我不仅记住了这个“境遇不一样,感觉不一样”的哲理故事,还记住了“红糟酸炒猪大肠”这道菜。随着年纪的渐长,我也越来越喜欢这道酸辣爽口的美味。
在我的家乡,祖祖辈辈的劳动人民,若是迎着骄阳,外出到比较远地的山间田野劳动,都会毫无例外地带上一个小圆桶状的饭盒。饭盒里盛着满满一小桶粥,而在饭盒顶部的内盖里,多半放着红糟姜酸、芥菜酸、空心菜梗酸等各式酸嘢。这些酸嘢有一个共同的特点,便是只能腌制,不能经过锅头放入油盐来煮,否则,在家乡烈日炎炎的夏秋之际,一定是还没干活就口渴难耐。非得腌制的酸嘢佐粥吃,才能酸辣爽口又清凉解暑。
而家乡还有个不成文的说法,就是各式的酸嘢,一定是要上了山,晒了山上的太阳、沾染山上的草花才更美味。这其中的道理,除了和上述的“国王困乏饥渴难耐时吃啥啥香”的因素以外,还因为酸嘢晒了太阳,或得了太阳的光热,并沾了各式草花之香,便得了美味酸爽的灵魂。不知为何,我很喜欢这个“酸嘢到了野外,晒了太阳、沾了草香便美味绝伦”这个说法,因为它似乎也真是这样。此外,这说法还从另一个方面鼓励了我们劳动人民要勇于外出,勤于劳作。这样的“酸嘢文化”,不经意间与中华民族勤劳奋发的传统不谋而合。
红糟姜酸,是武宣、象州一带的传统酸嘢,据说已有千年以上历史。我们小时候,碰见村里很多家庭会自己煮上二三十斤米饭,然后散开来放在大簸箕里晾凉,降到一定温度,放入“红糟种子”,搅拌均匀后盖上薄毯任其发酵,把发酵一两天米粒微微泛红的饭打开水洗一遍又晾开,反复两三天,那些饭粒便越来越红,逐渐闻到了愈来愈刺鼻醇香的红糟香味。再把这些红糟按一定比例,和洗净后的嫩姜、辣椒、盐、酒放到一个坛子里腌制上好几天或一星期以后,酸辣爽口的红糟姜酸便可正式出坛。那新腌制又刚捞出的红糟姜酸,光是闻那醇香酸爽,似乎就能无缘无故的能让你口里津液变多,来了份想要夹起一块姜酸,放入嘴里一咬为快的冲动。
这只是以红糟和姜结合产出的红糟姜酸,而以红糟酸或红糟姜酸为底蕴,我们还可以用木瓜、空心菜梗、白梗芋、白萝卜等,切成合适的形状,放入一定的盐、醋、生辣椒以及红糟酸搅拌,放在一个大盘子里等待十几、二十分钟浸泡,慢慢进味,一盘盘可现腌现吃,让人无端大来津液的又裹含着红糟风味的木瓜酸、白梗芋酸等便应运而生。值得注意的是,这种现腌现吃的新鲜青料酸嘢,通常是第一天最爽口好吃,一旦过了第一天,便会慢慢氧化变味而渐渐口感欠佳。
在我的家乡,不仅多种酸嘢能以红糟酸为底料,在经过厨房的煎炒菜谱里,除了儿时那国王故事的“红糟炒猪大肠”外,还有红糟焖鱼、红糟焖鸭、红糟炒猪头肉、红糟爆炒空心菜等一系列菜肴。因此,红糟酸不仅是家乡劳动人民千百年来带粥上山的佐粥常备酸品,更是制作各种酸嘢和美味菜肴的底料之一,是妥妥的“百味之魂”。